许鞍华：不会加倍努力 因为我已经太努力了

阅读提示：在一个半小时的对谈和观众互动环节里，许鞍华导演的《天水围》姐妹篇、对女性题材的看法以及她拍电影时一些不为人知的段子，引发观众的热烈兴趣，笑声、叹息声、掌声不时响起……

(南方都市报(微博)2009年6月)

最佳导演\最佳影片\百家传媒年度致敬电影人：许鞍华

获奖理由

许鞍华的精彩在于拿相同的元素重新组织，她强调的是温情、感性的一面。能把一部有浓厚香港文化印记的影片拍得让香港以外的观众也能看懂，导演的功夫值得佩服。

许鞍华作为当年的新浪潮干将、如今的港产中坚导演，在大片至上的时代、港产片市场低迷的今天，让我们再次看到了真挚的情怀、执着的坚守。许鞍华和她的电影让我们感受爱与坚强，为新一代电影人树立了令人尊敬的榜样。

许鞍华导演和她的作品《天水围的日与夜》在前日的颁奖礼上斩获四项大奖：最佳导演、最佳影片、百家传媒年度致敬电影人和最佳女配角。

许鞍华凭借去年好评如潮的小成本电影《天水围的日与夜》，在与“内地导演高群书、台湾新生代导演林书宇的角逐中脱颖而出，囊括最佳电影和最佳导演两项大奖。

此外，颁奖礼最后还颁出了由百家传媒特别评出的年度致敬电影人奖项，许鞍华当之无愧，成为第九届华语电影传媒大奖当之无愧的最大赢家。

现场特写：三度上台，有谢意、有笑意、更有诚意

一袭黑裙的许鞍华首先上台领取最佳导演奖，她除了感谢剧组工作人员和主演鲍起静、陈丽云外，还特别感谢了把自己家借出来给他们拍戏的香港市民， “一直都想感谢他们，因为每次要感谢的太多，最后都忘记了。”和很多获奖人不同的是，许导最后表示：“我会继续努力，但不会加倍努力，因为我已经太努力了！”这段致辞赢得了观众的笑声。

二度上台领取最佳电影奖项时，许鞍华开心地拉上了主演鲍起静和陈丽云，三个真正的实力派站在台上的场景让现场观众感动得连连鼓掌，她们自己却说：“香港人都说我们是三个老女人的故事，所以要一同上台领奖。”

第三次登台，领取百家传媒年度致敬电影人奖项时，许导坦诚地表示：“我都没话了，确实非常感谢，我会继续努力！”面对主持人“拍电影难吗？”的提问，她真诚地回答：“拍电影不难，但拍好电影难。”获得一片掌声。

许鞍华做客文化周末论坛，与媒体代表热烈倾谈

“女性权益不用争取啊，我还蛮多权益的，简直有点太多”

华语电影传媒大奖颁奖的当天下午，许鞍华导演参与了南方都市报和东莞市妇女联合会、莞城文化周末工程办公室共同举办的文化周末论坛“影像见证香港的草根生活”。著名影评人、《深圳特区报(微博)》首席记者王樽和《南方都市报》文体副刊中心首席记者陈弋弋与许鞍华导演对谈。

在一个半小时的对谈和观众互动环节里，许鞍华导演的《天水围》姐妹篇、对女性题材的看法以及她拍电影时一些不为人知的段子，引发观众的热烈兴趣，笑声、叹息声、掌声不时响起。这一个半小时中，许鞍华导演的少年爱绮丽、壮年爱豪放、中年爱简练、老年爱淡远的电影生涯展现在众人面前。

说《天水围》故事：被陈玉莲拒绝过两次

陈弋弋：我们今天的话题是大家特别熟悉的一部电影，它在今年的香港电影金像奖上大出风头，它零宣传、没什么明星，却一举打败了吴宇森导演投资数亿元的《赤壁》，拿下四个大奖，可能在将于今晚颁奖的华语电影传媒大奖上有斩获。请问王樽，你对于这部电影的感觉怎么样？

王樽：它是近几年来华语影坛一部最优秀的电影，许鞍华导演在华语影坛的导演圈里是独一无二的，她把我们生活中最寻常的、最看似不精心的东西表现得非常生动，看了后有很多启迪和值得回味的东西。另外这部电影在现在出现，还有一个更特殊的意义———差不多有10年了，在我们的华语影坛里，基本上是商业大片一统天下，我们看到很多不讲人话、不做人事的大片，我们太需要华语影坛有这种反映百姓生活的电影，从这个意义上说《天水围的日与夜》给了我们极大的心理满足。

陈弋弋：您就从这部电影你怎么决定要从小人物入手这个角度先来介绍一下吧。没有太多跌宕起伏的剧情，这个需要很大勇气吧？

许鞍华：是的。因为太平淡了，所以我其实自己都怀疑这部片子，观众到底能接收到什么。没想到片子首映那天晚上，我就接到十多个电话和一些短信，恭喜我，这是我自从拍完《投奔怒海》以后都没有过的良好的反馈。

陈弋弋：100万港元的投资在香港可能只能请一个明星，但这个电影里出现了像陈玉莲这个大家很喜欢的归隐的女星，还有高志森，他是很有名的电影制作人，他们是不是冲着跟您交情特别好来帮忙的？

许鞍华：对，就没谈钱的事。陈玉莲30年前出道时，我已经认识她，一直想找她来演主角，包括我上世纪80年代第一部跟周润发合作的《胡越的故事》，钟楚红的角色我本来是想找陈玉莲的，我跟周润发讲，能不能找你的女朋友来演啊？他说好，很高兴，过了两天回来却面有难色，他说你自己跟她说吧。我就约了陈玉莲，那时她刚从加拿大回来，特别胖，她说我太胖了我不演，我说你减肥啊，她说反正她不愿意演，因为她感觉她跟周润发的男女朋友关系是私人关系，她不喜欢在银幕上展览他俩的关系……说什么都说不动她，我只有找别人。到《男人四十》时，梅艳芳的角色，我第一个去找的其实也是她，她还是拒绝了，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嫁人了还要回去找初恋情人，她不同意这个剧本就不愿意演。她挺有性格的。我一点也不生气，我觉得这是她的选择。《天水围的日与夜》可能是攻其不备吧，我打电话给她说，你替我拍两天戏吧？她什么都没想就答应了。后来我问她为什么答应得那么爽快，她说因为她修佛，她师傅跟她说，她这段时间应该多出去接触社会，多跟人交流，她也看见这部戏没什么是负面的，没有什么色情暴力的镜头，所以她就接了，还不收钱。最后终于合作了。

“张家安”很怕老女人

王樽：高志森在片中饰演小舅舅，他那段戏很有意思，因为表现他跟鲍起静姐弟情深，其实细节很少，只用了一两个，剧本提前写好的还是即兴的？

许鞍华：都有编剧事先写好的，编剧跟我说，鲍起静的角色其实就是她妈妈，所以一开始我在看剧本时，一直觉得张家安是个女的。可所有工作人员看完剧本都觉得张家安是个男的。我问一个男生，为什么你觉得是个男的？他说一个女人整天在家里睡觉，成什么话？

陈弋弋：你为什么感觉是个女的呢？

许鞍华：我不知道，直觉。

陈弋弋：如果你认为他是一个女的话，那你怎么理解张家安跟陈玉莲这个老师之间那种有点暧昧的东西？

许鞍华：同性恋，有一点仰慕。

陈弋弋：我跟同事一起采访过男主角梁进龙，他跟我说了为什么曾经拒绝您，因为他所有跳舞的朋友都跟他说，你可能被骗了，让你去演电影是不可能的。他就决定拒绝你。

许鞍华：原来是这样。但我很懂怎么跟他交流，他很怕老女人，他家里都是宠他的女人，所以他很自信。我觉得我必须跟他保持距离，不能老护着他。我尽量不压迫他，可也不要跟他亲近，我们之间保持一种良好的职业关系。可当我第一次把片子放给他看了后，他特别高兴，因为他一开始大概以为我会把他拍成一个笨蛋，但一看自己的表现还不错，他就对我有点改观。

说同行段子：“处女骂”给了王晶

陈弋弋：影片还有个地方很有意思，说投资人是王晶，我们知道王导特别商业，他投你导演的作品，大家觉得挺有意思。听说有一段时间其实你们关系不是很好？

许鞍华：对，我和他互相骂过，他先骂我，那年我的《客途秋恨》刚在柏林电影节拿了奖，正特别得意，我就听人说，王晶看不上我这部电影，他说：“谁要看一个胖女人跟她母亲的自传？”

陈弋弋：“胖女人”是张曼玉演的你吗？

许鞍华：对啊，我又好笑又好气，一直找机会报仇。过几年有记者问我，王晶的戏怎么样，我说拍得太烂了。第二天的标题全变成了“许鞍华骂王晶”。我有点后悔，因为我从没在传媒上骂过人，尤其是同行，这算是我的“处女骂”。过了三天，王晶竟然跟记者说：“许鞍华批评我的地方我都接受，因为她跟吴宇森是我最佩服的导演。”我反而很不好意思。他不和我打，还叫我替他拍戏。

陈弋弋：他说胖女人的那句我有点不服气，他自己也不是个瘦人啊。

王樽：他比你胖多了。

许鞍华：对啊，我现在很关心王晶的健康，因为他是我老板，万一他出什么事了怎么办！我的朋友跟我说，男人如果胖到没有脖子的地步，就要小心身体。我现在每次看到王晶，就要看他还有没有脖子。有一天我看见他，好像脖子已经不怎么看得见了，我就说：“你最好注意一下身体，不要再胖了。”

拍游泳戏，斯琴高娃拍哭了

陈弋弋：像斯琴高娃这种年纪比较大一点的演员来说，《姨妈的后现代生活》对她来说是有挑战的，比如说穿红色毛衣跟周润发出来游泳那段，她演的时候有没有抗拒？

许鞍华：她很抗拒，拍到哭了。我们之前织了几件毛线衣她都不满意。我们研究了很久，谈了好多次，到最后她说我那么胖，你要我穿那样的衣服不是让我出丑吗？我就说希望你能做，因为剧本是这样写的。我说，这样好吗，我们用粗一点的毛线，这样看起来就没那么难看。她答应试穿，试穿后拿照片来给我看，一些正面全身还有侧面全身的照片。她说我可以答应你，可是你不能拍我的侧面，因为侧面太厚了，镜头只能取正面，然后我就跳到水里，我答应了。

说女性视角：在家里从来不觉得有男性霸权

王樽：许导作品里有一个很主流的脉络，就是对女性的关注。许导成就了很多女星，比如说萧芳芳、张曼玉、斯琴高娃，包括这次的鲍起静和陈丽云。你成就了这么多女演员，跟你本人女性导演的身份有关系吧？

许鞍华：应该有，但我没有刻意地去关注女性，我自己是女人，所以比较容易拍一些自己熟悉的东西。

王樽：很多人说许鞍华是一个女权主义者，所以常常探讨跟女性有关的话题。你自己认为呢？你怎么理解女权主义？

许鞍华：这个问题我一直都不懂得怎么回答。我很老实地说，我自己的个人经历就是真的没有人歧视我，我不觉得女性在电影界有任何困难，但我了解的只是我个人的状况。比如我的背景，在家里我从来都不觉得有男性霸权，我的祖父、父亲，两个都挺怕老婆。我念的是女子中学，没男生，直到大学文学系，我认识的男同学比较少，他们老躲在我们后面，什么都是女的在说。到了电影学院，男生反而挺怕被人家视为男性霸权，对女的特别客气，所以我本人绝对没有受过歧视。女性权益，我觉得不用争取啊，我还蛮多权益的，简直有点太多。

陈弋弋：您母亲是日本人，日本女性一般都比较屈服于男性，为什么到了您这儿不一样了？

许鞍华：不知道，我妈一点也不弱小。

编辑：文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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