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语歌：从火热到降温

  【口舌之勇】

  粤语歌自有其独特魅力，但在上世纪80年代初到90年代末，即香港经济水平远远高出内地的那段特殊时间里，粤语歌的魅力被放大，甚至被神化。

  孙勇

  华语流行音乐领域出现过一种全球罕见的现象，那就是， 在上世纪80年代初到90年代末近20年时间里，一种大多数国民听不懂的方言成为了引领流行音乐趋势的主流声音。这就是粤语歌曲。粤语歌曲也是香港流行乐坛的代名词，它见证了以流行音乐为代表的香港商业文化的兴衰。

  粤语，也就是广东话。作为一种源远流长的地方语种，它保留了古汉语的很多特点。根据粤语发音特点填词谱曲的歌，有其独特的魅力。几千年来，粤语歌一直存在。但粤语歌最辉煌的时期，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到90年代末。之前，它并不风行；之后，它开始降温——今天的我们，正在感受这种降温。

  上世纪70年代前，粤语歌只是广东地方歌种，在全国范围内并不受待见。唱粤语歌的人一度有些自卑，不仅不敢在外地放腔，甚至在广东或香港本地也不大唱粤语，上正式台面的演唱，都是尽量用国语。70年代中期，一个香港歌手改变了这一局面，他叫许冠杰。

  1974年，趁着在影视领域的成功，许冠杰发表了首张粤语专辑《鬼马双星》。这张唱片10首歌中有6首原创，与当时粤剧腔加文言辞藻的老派粤语歌调截然不同，许式风格带着口语化的平民气和轻松诙谐的鬼马劲，在当时令人耳目一新。这张专辑，被公认为香港粤语歌运动的缘起。它的热卖，标志着粤语歌开始登上大雅之堂。此后，伴随着香港经济的迅猛发展，粤语歌日益风靡华语乐坛。

  那时的香港，抓住了全球化工业大分工的历史机遇，迅速崛起，成为“亚洲四小龙”和当时全世界范围内为数不多的发达经济体。受此影响，港人及粤语地位在大中华范围内飞速提升。与此同时，结束文革的中国内地开始改革开放，为丰富多彩的香港娱乐业提供了一个巨大的市场。许冠杰们的粤语歌赶上了好时代。

  从上世纪80年代初到90年代末，是粤语歌最兴旺的时期。当其时也，香港粤语歌坛人才辈出，群星灿烂，其中有很多我们耳熟能详的名字：叶倩文、林忆莲、关淑怡、陈慧娴、Beyond、达明一派、草蜢乐队、谭咏麟、张国荣、梅艳芳、刘德华、张学友……

  几乎是在同一时期，以言情和武侠为主要题材的香港影视崛起且走红，其主题曲多为粤语歌。它与录音磁带、演唱会一道，共同促进了粤语歌的大繁荣。当时，一首粤语歌，能在香港走红，就基本上等于能在全中国走红。不仅内地人，就连台湾人，包括邓丽君这样的巨星，也以唱粤语歌为荣。

  70后的我，犹记得自己少年时，和小伙伴在上学或放学路上，都要吼几句“龙斑龙老（注：浪奔浪流）”，很来劲，也很自豪。那时，内地满大街都传唱或播放着粤语歌；唱而能“粤”，哪怕是蒙混，也觉得自己贴上了香港的标签，仿佛衣服上有名牌标识一样，既炫且酷。

  时移世易。在今天，港剧、港星、粤语歌的风光都大不如前。想想看，如今在歌吧、麦吧以及全民K歌上传唱的粤语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十首，都是20年前香港粤语歌鼎盛期的作品。近10年，有粤语歌新作风传全国吗？一首也没有。相比之下，这些年来，倒是《当你老了》《传奇》《风吹麦浪》《时间都去哪儿了》《贝加尔湖畔》等国语歌风行全国，粉丝云涌。

  单从娱乐业的层面看，粤语歌的衰落有内外两因。内因是，香港乐坛创作力量青黄不接，巨星歌手后继乏人。外因是，韩国娱乐业后发制人，韩流汹涌入中华；中国内地娱乐业强劲生长，缩小了与香港的落差。这一切，动摇了香港娱乐业的“亚洲好莱坞”地位以及粤语歌曾经的圣殿地位。更深层的原因，是中国内地经济的飞速发展，使得香港曾经被内地人仰视的经济高地地位不再。今天的中国内地年轻人，不再以拥有港货及会唱粤语歌为荣耀。香港的光环，在他们眼中，变淡了。

  如前所述，粤语歌自有其独特魅力，但在上世纪80年代初到90年代末，即香港经济水平远远高出内地的那段特殊时间里，粤语歌的魅力被放大，甚至被神化了。曾经，香港一个三流的粤语歌歌手，到内地演出的出场费，远高于内地一流歌手。有的香港歌手靠一首粤语歌唱遍大中华，备受追捧，赚得盆满钵满。这种情形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经济大变局，带来娱乐业大变局。中国内地经济的大发展，尤其是97香港回归，推动加速了香港艺人对音乐的国语化改造和港澳居民的国语趋同。所有艺人都开始练习普通话，推出国语专辑。粤语歌引领华语流行音乐趋势的传奇，日益成为遥远的回忆。

  （作者系证券时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