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与一座城

刚来南京时，斐朗就发现，这是一个可以生活的城市双胞胎女儿是斐朗永远的骄傲

跟斐朗约采访的时间地点比想象的要容易。他能熟练地用中文发短信，跟他约在北门桥的一个咖啡店，没想到他立刻知道准确位置。在南京生活了八年多，他已经很熟悉这个城市了。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南京，一千个人眼里的南京加在一起，未必是真正的南京。南京和斐朗的家乡博洛尼亚很相像，城市不大不小，节奏悠闲，而且有个共同点：都有一座山。

1999年， 斐朗一个人来了，勤勤恳恳地工作，每个月给双胞胎女儿汇学费，一点都不觉得孤单。

八年的南京“市龄”

斐朗是意大利人，家在博洛尼亚，那是意大利最古老的城市之一。斐朗做信用卡销售，经常要出差，他挺喜欢出差的。后来，公司管理层变动，斐朗碰到了一个来南京的机会，犹豫之下，他来了。

1999年，只身一人来南京之前，斐朗有点忐忑。他不会中文，担心交不到朋友。真的来了，他才发现，交朋友并不困难，只是中文每个字的声调记起来有点难。

斐朗怕冷不怕热，他挺喜欢南京的夏天，冬天虽然冷，却比较短暂。斐朗发现，这是一个可以生活的城市，很舒服。

当时，信用卡还是一个新兴事物，人们对之好奇且将信将疑。斐朗在一家合资信用卡公司做总经理，普及推广信用卡，一干几年。

2006年，斐朗萌生了创业梦。意大利有世界上最好的珠宝，最好的画家，最好的手工艺人，也有世界上最好吃的冰淇淋。为何不在南京开一家冰淇淋店呢？想到便行动了。于是，他和三个意大利伙伴一起投资，在山西路开了一家冰淇淋店。

冰淇淋店与信用卡一样，当时很新鲜，“那时，中国人还不习惯到专门的冰淇淋店吃冰淇淋，要等上一段时间。可能两年，或许更久，一起投资的伙伴觉得回报率不高，赚钱少，我们就把冰淇淋店转让了。”

转让了冰淇淋店之后，斐朗去启东呆了两年，2008年去了大连。大连很干净，但斐朗却害怕大连的冬天。冬天没有风的时候，气温低点斐朗还可以接受，一刮起风，那种冷就像能钻进骨头，特别冷。大连的冬天对怕冷的斐朗来说，是一种煎熬。

去年，斐朗又回到了南京，在荷蒙妮家居南京有限公司任总经理。前前后后，算起来，他已经有了八年多南京“市龄”。

问他听说过达芬奇天价家具涉嫌造假事件吗？斐朗解释说：“中国人所说的达芬奇全名是列奥纳多·达·芬奇。在意大利，人们习惯喊他列奥纳多。‘达’在意大利语中是‘从’的意思，‘芬奇’是个意大利地名。在列奥纳多的年代，很多人没名字，就用地名称呼一个人。达芬奇家具事件我也听说了，我觉得，至少达芬奇的品牌名不是意大利人起的。”

同居，不结婚

父亲的复杂心情

斐朗有很多朋友，一个人的周末总是安排得满满当当，和朋友们聚餐、泡吧、唱K，偶尔会疯狂一把，唱个尽兴，很晚回家。

斐朗会唱好几首中文歌，邓丽君的歌，林忆莲的《至少还有你》以及最近很红的黄小琥的《没那么简单》。斐朗喜欢一边听中文歌曲，一边学中文。这是他早些年学英语保留的好方法。因为嗓音比较低，所以，斐朗更喜欢抒情的低音。

斐朗没有结过婚，却有一对非常可爱的双胞胎女儿，像他这样的同居不结婚的模式，意大利有不少。“其实，我的父母那一代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恋爱结婚，一起生活一辈子。而我不相信婚姻，去不去教堂，并不能改变两人的关系。她也不相信婚姻。我父母了解我，她父母了解她，对于我们这种相处模式，两边父母都没反对。”

斐朗说，起初是没想过要结婚，后来，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之后就忘记了结婚这件事。在意大利，离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要耗费很多时间金钱，需要请律师，至少要打上两三年的官司。这也是斐朗害怕结婚的一方面原因，但更多的，是觉得自己不需要婚姻的“壳”。“许多人会觉得婚姻只是一种形式，但他们在意别人的看法，担心别人指指点点，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她也不在乎。所以，我们无所谓结不结婚。”

双胞胎女儿的到来，完全是意外。孕检查出双胞胎后，斐朗担心了三四个月。“开始是害怕，知道有孩子了，不知道怎么办。然后是担心，一下子两个孩子怎么照顾得过来呢。”过了几个月，斐朗情绪慢慢平静，他感觉到了孩子即将到来的喜悦。斐朗的家族中，没有人生过双胞胎，这种小概率事件很庆幸让自己碰到了。

“我的父母只有我一个儿子，我有很多姐姐妹妹。一般来说，女儿都很喜欢爸爸。女孩比男孩脾气要好。”两个长相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的双胞胎女儿让斐朗觉得非常幸福。斐朗甚至觉得，女人智商比男人要高，女儿就明显比自己聪明。

父亲的复杂心情

斐朗和双胞胎女儿远隔千万里。每周，女儿会给斐朗打一次电话。这是斐朗每周最开心的时间。两个女儿小的时候，会凑在一起打电话，现在17岁了，两人会分开打。斐朗是个细心的爸爸，每次看到是女儿的电话，他舍不得女儿花电话费，都会把电话掐掉，然后给女儿打过去。

中国与意大利有六七个小时的时差，网上聊天不是那么方便。斐朗上网的时候，女儿也许刚从学校出来，回到家也许累得不想上网了。和女儿打电话的时候，斐朗从来不主动打听女儿的秘密。但是，他很得意的是，女儿大部分秘密都告诉自己。守护这些秘密，成了斐朗义不容辞的“责任”。

有时，女儿不想念书，想出去玩，妈妈不同意，女儿就找斐朗当“裁判”。斐朗听女儿讲完事情经过，会跟孩子说：“要听妈妈的话。”可是，回头他给孩子的妈妈打电话，斐朗会批评她脾气急躁，肯定是她做得不对。

“有次，女儿说，想去外地看男朋友。她妈妈拒绝了，不同意她一个人去，女儿就找我告状。我跟孩子妈妈说，‘既然你说不能去，你得给孩子一个好的理由，为什么不能去。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理由，就不能拒绝孩子。’所以，我跟女儿说‘YES’。”斐朗不主动打听女儿男友的情况，如果女儿想告诉他，他就会很耐心地听着。

有次回意大利看女儿，斐朗和双胞胎女儿以及孩子的妈妈四个人一起在外面散步，女儿的男友过来了，拥抱在一起。斐朗当时的心情很复杂。明明17岁，还是个孩子，什么时候也恋爱了？想着不能原谅那家伙吧？女儿喜欢的话，那就算了。

斐朗不想往女儿那边看。“以前会觉得女儿是自己的，现在她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不是滋味。当然，女儿的男友长得很帅，是个挺好的男孩子。我也认可他们的交往。”

“怂恿”女儿来中国

在博洛尼亚，斐朗和两个女儿的妈妈因为性格原因，经常吵架。出差对他来说，反而暂时缓和了两人关系。来中国前，因为很多事情看法不同，斐朗和女友分手了。

斐朗只身一人来南京。分手后，女友带着两个女儿回到了自己的老家。那是一个海边旅游城市，生活很舒服。虽然与两个女儿相隔很远，但孩子们成长的一点一滴，斐朗都不愿意错过，他将这些都存在了记忆里。

双胞胎女儿是帆船爱好者。8岁时，开始参加各种帆船比赛。12岁开始，女儿暑假就开始做帆船教练了。每天早上7点起床，7：40到学校，骑自行车去码头，上发动机船，9点等学生过来。“做教练教小朋友赚的钱不多，一点钱，也可以让她们知道赚钱的不容易。”

两个女儿现在正在读高中，意大利的大学至少5年，正是用钱的时候。斐朗不敢退休，“退休干吗呢，我算了算，至少在经济上要抚养女儿十年。”意大利人的家庭观跟中国家庭有点相似，子女心重，并不是像美国家长一样，子女一到18岁就赶出家门，自谋生路。“现在，意大利刚毕业的年轻人，到社会上找工作并不是那么容易，有的意大利年轻人甚至会在父母家生活到40岁。”想到女儿的未来，斐朗可不敢考虑退休。

女儿小的时候，每次回意大利，斐朗都会给女儿带礼物。现在不了，因为女儿的眼光斐朗开始琢磨不透，他直接给女儿钱，她们可以买自己喜欢的。因为陪在女儿身边的时间有限，斐朗只能在其它方面弥补，有时，偷偷在网上给女儿的信用卡上存点钱。

每年，斐朗至少要回意大利三四次，双胞胎女儿也来过中国。斐朗在大连工作的时候，陪女儿去过中国的很多城市，北京、上海、桂林、海南，女儿尤其喜欢桂林。去年，女儿在大连呆了一个月，还报了一个中文班，学习了一段时间中文。

斐朗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对于工作，我有一个三年的计划。对于自己的生活，将来会在哪个城市，一切都是未知。”

女儿15岁时，斐朗“怂恿”过女儿，以后到中国来。当时，女儿的回答是，等大学毕业了来中国。斐朗很期待那天早点到来，和女儿在中国团圆。

【对话】

一个人在中国，不孤单

爱周刊：为什么会选择不结婚呢？

斐朗：当时，我们除了没结婚，没有去教堂见过神父，其他方面跟普通夫妻都是一样的。我和她都不相信婚姻。普通夫妻会吵架，我们也会吵架。普通夫妻生孩子，我们也一样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我们周围，也有很多朋友是这样的情况。至于后来分开，很多原因，她性格强势。

爱周刊：分手后，你会介意她和别人约会吗？

斐朗：女儿知道我无所谓，也没有告诉过我。我只知道她没有结婚，当然，我也没结婚。

爱周刊：一个人在中国12年，不孤单吗？

斐朗：不孤单。我很少生病，不严重的病，我就在家睡觉，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严重一点的病，我就一个人去医院。我很喜欢在中国过年，听各种鞭炮声。如果我一个人的话，朋友会邀请我去他家和他家人一起过年。12年前，来南京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那时，南京外国人并不多。现在的话，南京外国人很多了，可能有不到100个意大利人吧。我有十几个朋友，有意大利的，也有中国朋友。有时我会去启东或者大连看中国朋友。

爱周刊：你和孩子的妈妈现在还有联系吧？

斐朗：当然，基本都是因为孩子的事情或者钱的事情。有时接到电话的时候，我会猜这次电话是因为什么事情。

爱周刊：意大利像你们这样模式的多吗？

斐朗：以前很少，现在多了，大概在30%。这30%的人，有的没结过婚生活在一起，有的是结过一次婚后，再也不敢结婚了。因为在意大利，离婚太麻烦了。

爱周刊：你眼中的中国家庭是什么样子的？

斐朗：我总结了一下，中国家庭主要有两种模式。一种是夫妻关系很好，感情很好。另一种是男人在外面赚钱，女人留在家里照顾家庭。

爱周刊：在南京的生活，习惯吗？

斐朗：在意大利，感觉每天事情很多，压力很大，在中国更放松一点。博洛尼亚大概50万人口，南京人口比博洛尼亚多很多，节奏要比博洛尼亚慢一点。我已经习惯了南京。

爱周刊：谁帮你料理家务？

斐朗：我请了一个阿姨帮忙。她主要帮我洗衣服和熨烫衣服，洗地毯之类的。其他的活，我都能自己做。我喜欢做饭，也喜欢去菜场买菜。我很喜欢做饭给朋友吃。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会吃得很简单。我爱洗碗，从来不让阿姨洗碗。

爱周刊：在南京搬过几次家？

斐朗：我住过牌楼巷，住过管家桥，现在住莫愁湖。有时一个人环湖跑步，散步。我挺害怕搬家的。我的东西总是越来越多，一搬家就头疼，不知道哪些该留着哪些该扔掉。我的东西我自己安排，其他的交给搬家公司。■

□快报记者 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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