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绳”

宣颐斋·王乾荣

这些年我国实行法治，人们总能听到或看到，因而耳熟能详的一个成语——绳之以法。绳之以法，多指对违法者“拿法律说事”，“用法律制裁”，因为古希腊哲人亚里士多德在公元前350年说过:“法治比任何一个人的统治来得更好。”比如一人偷一钱包，任何人都不能凭感情剁掉他的手指，而须以相关法律来处置——该不该关押判刑，关押几天，判刑几年，均由法律这根“准绳”来衡量，叫“绳之以法”。

绳之以法，出自《后汉书·冯衍传》，“以文帝之明，而魏尚之忠，绳之以法则为罪……”时在公元900多年，可见，咱们祖宗是懂得法治的。

为什么以“绳”喻“法”呢?这乃是咱们祖先的智慧。

我爷爷擅木工。他有一个“墨斗”，状貌大小似鸽子。“鸽子”肚内盛满墨水，如辘轳心轴的一条铁丝，横穿“鸽肚”，轴上绕有绳索，绳索浸于墨水之中。开圆木时，“鸽子”被定位于圆木一端，爷爷左手将露出“鸽喙”的绳头，拽至圆木另一端固定，右手如弹弦子一般，把绷直的、饱蘸墨汁的绳子从中间提起，再放下，一条笔直墨线，便印在圆木上了。循着墨线，爷爷和徒弟一人一头、一来一回拉动大锯，圆木便被一分为二，而锯面平整如削。这套工艺，传为巨匠鲁班发明。荀况《劝学篇》“木受绳则直”，即此之谓。

想想看，若没有这条绷直的、饱蘸墨汁的绳子管着，木匠想把木板锯平，是不可能的。

咱们祖先将法律喻为一条特制的绳子，最贴切不过——离了它，要么“不及”，要么“过”，非“枉”即“纵”，都会出偏差。

上面说了，世人多在惩罚意义上用到“绳之以法”；实则在防范意义上，在咱们自身，不也该“绳之以法”，不可逾越法律这“雷池”一步吗?

您见过十字路口的“协警”吗?他们的主要职责，是阻止车辆和行人乱闯红灯。有时候，他们吹哨子；有时候，他们挥小旗。当哨子和旗子全被听而不闻、视若无睹之时，他们也拉一条绳子来阻止行人的“中国式过马路”。这是条什么绳子?它只能被视为“耻辱绳”。过马路，多么小小不言之事!如果咱们心中时刻“印”着一条文明行走的、与交通安全法契合的无形“绳子”，用得着人家拿一根粗陋的塑料绳，像牧人拦堵羊群一样管着咱们吗?

如果说“绳之以法”色彩偏于严厉，已被固化为对违法者而言，则“心中有绳”这说法，咱们总可以接受吧。的确，咱们心中还应有一条在法律之“绳”之上的“绳”。上引《冯衍传》之文的下半句，即为“施之以德则为功”。统治者“施之以德”，遵从道德原则治国，再加法律，如“烹小鲜”，其“功”无量。而对于公民来说，心中有“德”，行之以德，同样重要，也是“功”莫大焉——但这须有更高的自觉和更强的定力。

这里不说统治者，只说咱们自己。俗话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富有宗教意味，现代人可将之理解为“人的心中须有一个至高的道德标准”，也可谓“神明之绳”。神，知人所不知者也；明，见人所不见者也。一个人私下里做事，人不知，自知，人不见，自见；然而“人在做，天在看”，天即神明，就当有神明瞪大眼睛，监督着自己的行止，比当下无处不在的摄像头还灵万倍，不会有任何疏漏。所以，无论何时何地，人都不要做亏心事和缺德事，连那些坏念头，也切勿稍动，更别提做违法之事了。咱们祖先给这种境界，创造了一个形象优美的词——慎独，即《中庸》里说的，“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慎独，最核心的意义即在，不管别人是不是看得到，只与自己心中的神明对话，正所谓“芝兰生于幽林，不以无人而不芳”。

　　（原标题：心中有“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