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大师”是非谈

　　巫术崇拜是人类古老的现象之一。巫术源于人类对未知世界的恐惧。英国著名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认为，巫术活动包含的观念和目标从来都是清楚明确的，各种“大师”推动巫术有着很明确的实用和功利的目的。围绕 “大师”活动的人，既有因无知而被欺骗的普通人，更有期待进入“大师”的朋友圈从而实现不当利益的官员、企业主以及各色社会“精英”。

　　一些官员进入了江西“大师”王林的朋友圈，此后被因腐败被司法调查。王林更是因涉嫌雇凶杀害其徒弟而进入看守所。最严厉的批评指出，王林撕掉了中国“精英”的“底裤”。财经作家吴晓波[微博]写下了《跟王林合影是多糗的事》一文，为自己、也为马云[微博]们辩护，反而引发了更大的批评。系统反思巫术对中国社会的危害，确立自由理性的现代精神，是当务之急。

　　官商追捧“大师”，对策应有别

　　时代周报评论员 沈阳

　　王林恐怕是比很多网络大V还要有大影响的大V。早在很多年前，王林就以其政商与艺人界三者通吃的形象展现于世人面前。对王林的评价，中国社会展现了其分裂性。一方面是中国首富马云、著名歌星王菲、原江西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陈安众等地方高官亲近王林，另一方面是大众传媒直接以鄙夷的口气评价这个民间的“大师”，认为是中国社会最黑暗的一面。当王林因涉嫌杀害徒弟而进入看守所之时，这种鄙夷声达到了高潮。

　　古今中外混迹于神秘主义领域的活动家层出不穷。神秘主义是哲学词汇，科学主义者会认为神秘主义鼓吹“迷信”。从社会学人类学层面来说，拒绝将人们对未知世界的敬畏称为“迷信”，会更合理一些。每个交际圈都会有一些特定人群，例如公务员和企业家（又可分为民企和国企领导层）。对不同的职业，不同的角色，显然国家法律对其的权利义务界定很不一样，外部的伦理评价也会充满多样性。其开放性探讨，有利于培育自由理性的现代精神。

　　哪些人喜欢神秘主义

　　华人世界哪里的经济最发达，文明程度更高一些？对这个问题，很多人会认为是港澳台地区这些更早对西方发达国家开放的地区。如果根据近代中国的“民主”与“科学”主张，这两个地方应该是最尊重科学精神、最体现科学主义之崇拜的地方。但实际上不是。

　　香港是华人世界对未知世界保持更多敬畏感的地方，也是中国最“迷信”的地方。相信不少内地的国人都看过香港的“林正英僵尸电影”系列。在一些影视网站搜索该系列影片，接近100部。这个数字远远高于周星驰的幽默系列。这样大规模的投资，如果没有足够大的市场需求，足以让资产过亿的投资者破产。在香港，画符捉鬼的僵尸道长、手执罗盘的风水师、庙街的算命先生，从电视台到报刊杂志，比比皆是，无处不在。以至于在很多媒体开设了“易经占卜”、 “神机测字”等专栏，关于命理预测亦颇为畅销。在香港，他们被尊称为“堪舆学家”、“命理顾问”。其打扮之西装笔挺、仪表堂堂，与美国花旗银行的理财顾问有得一比。

　　与浙江温州（这是中国大陆民营经济最火热的地方之一）等流行神秘主义崇拜的地方一样，在香港、台湾等地，风水大师是精英一族。他们的周围总是活跃着企业主等各色精英。无论是婚丧嫁娶、商铺开张、办公室物品摆放，以及求学与相对高端的房地产，神秘主义“大师”的身影随处可见。甚至有公共团体在香港节假日为市民义务算命。

　　大陆的微信公众号“大象公会”指出，“最显眼的汇丰、中银和长江大厦为例，占据‘龙脉’入海口的汇丰大厦原本号称‘风水第一’，但旁边新建的中银大厦外形犹如三棱尖刀，反射的阳光斩断了它的‘运势’，为抵御‘煞气’，汇丰只好在楼顶安装了两座像加农炮一样的外墙维护吊机”。提到长江大厦，说的是香港的“马云”李嘉诚。

　　2007年4月，香港应用科技研究院院长杨日昌被迫辞职，因为他在研究院迁址时用公款看了风水。杨日昌是自然科学精英。以教育发展程度论，英国Pearson集团（这是英国《金融时报》的前主人）2014年公布的排名中，香港名列全球第4，远超中国大陆，甚至比很多北欧教育先进国家还要高。

　　神秘主义流行的根本原因在于人们对未知世界的“未知”，而人们对未知世界总有未知的地方。据说这也是各种宗教信仰形成的根本原因。就此而言，巫术崇拜是发轫于人心的。

　　一些竞争特别激烈，胜败决定于一时的职业精英更倾向成为神秘主义的“慕客”。在韩国、香港等地，因为竞争激烈，伴随着吸毒，歌星自杀现象不断。歌星在出场之前，运动员在比赛之前，都喜欢占卜问卦，表达敬畏。这些竞争“赢者通吃”在有些地方，飞行员和渔民都要这样。例如，台湾的海军官兵吃鱼时不敢把鱼翻过来（据说忌讳翻船）。

　　相反，在香港，律师一般不会在出席庭审之前算卦。与倾向“迷信”很不一样的是，在西方世界，这些与现代文化更接近的精英更倾向主流的宗教信仰。比尔·盖茨是基督徒。在竞选中，有人问“你认为历史上最伟大的哲学家是谁”，小布什的回答是耶稣基督。乔布斯是佛教徒—据说他小时候曾经问牧师为什么上帝让人类有那么多灾难，这个牧师似乎没有能力、似乎没有多少意愿回答小乔布斯的问题。

　　官员亲近巫术，容易祸国殃民

　　与王林交往的诸多前官员中，有一些是省部级高官。

　　对此，7月25日中纪委主管的《中国纪检监察报》严厉批评：“……更有甚者，依靠某些大师结成了一群结党营私、彼此庇护提携的迷信腐败圈子。因而一些不入流的所谓‘大师’得以长期招摇撞骗，成为贪腐分子的座上宾。然而，假的终究是假的。大师、靠山石们并没有让刘志军、韩桂芝之流逃脱法律的制裁。在动真格的党纪国法面前，自诩神通广大的‘大师’统统被打回原形。深究腐败官员大搞封建迷信的深层次原因，无不是信仰缺失、道德败坏。他们虽然口口声声一心向善，却心安理得地贪赃枉法、为所欲为。归根到底，不过是用封建迷信的沉疴麻痹自己，为贪腐壮胆、为升官找‘自信’。虽然，这种‘一边拜佛一边贪腐’的极端例子仍属少数，但已经为我们敲响了警钟。”由《中国纪检监察报》提出这个话题，可见对官员的危害不轻。

　　美国哈佛大学教授、著名政治学家塞缪尔·亨廷顿在其著作《文明的冲突》中，罗列了世界各大文明体与现代文明的亲和度，做了一个排序，先后是新教、天主教、东正教、印度教、儒教、伊斯兰教、非洲文明，列在最后的是非洲。英国人类学家帕林德曾经写过《非洲传统宗教》一书对非洲文明作了分析。由于近代西方殖民入侵和罪恶的黑奴贩卖制度所导致的大规模移民，非洲文明对拉美国家的现代化与文明化进程造成了灾难性的伤害。

　　最典型的就是位于加勒比海北部的岛国海地。独立于1804年的海地是拉美第一个共和国。倘若一些法学家鼓吹的“制度决定论”是真理，海地应该是整个拉美世界最发达的国家。但实际上海地是全球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海地盛行伏都教（又译“巫毒教”）。这是源于非洲西部的一种民间宗教，糅合了祖先崇拜、万物有灵论、通灵术。伏都教盛行于加勒比海沿岸国家及南美洲，尤以海地为盛。伏都教拒绝自由、公义和仁爱，动辄咒诅他人，让仇恨、惧怕和巫术蔓延。海地前总统老杜瓦利埃就曾利用这一崇拜，建立名叫“通顿马库特”（吃人魔王）的私人武装，对其人民施以严格控制。可以说，伏都教这一落后的信仰模式，造成了海地迄今的发展困局。

　　因此，中纪委机关报对某些官员依靠“大师”结成腐败圈子的警告是合宜的。从国家治理的有效性这一角度来说，官员与王林等“大师”的亲近都是一件如此可怕、以至于必须使用执政党的党纪和国家共同体的法律予以禁止和严厉打击的事情。如果说佛教、基督教等五大宗教因其制度性而能对一般信徒有一些制衡，王林等“大师”所塑造的“巫术”毫不具备这种制衡能力，因而与王林等人交往的官员发生腐败并被严查毫不偶然。对此祸国殃民之行为，舆论的警惕是合理的。

　　而涉及民营企业时，我们没有太多必要担心李嘉诚亲近“风水大师”会怎么样，也不用担心王林对马云的生意会造成多大伤害。商人是极其现实主义的。价值观对很多商人来说最多只有控制人心、安慰自己的用途，没有多少崇高感。香港和浙江是中国最具商业主义的地区。在这些地方，我们很难看到商人如何被特定的宗教信仰或者说民间的巫术信仰毁坏了道德力，最多就是伤害他们的理性能力。实际上，我们也没有看到李嘉诚和马云的理性程度低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