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维斯的盛宴》

［美］阿黛尔•格拉丝(女)

奶奶的故事

在童书中，有什么人比奶奶更亲切、更受爱戴呢？如果有的话，我不知道是谁。讲故事和写故事的人能毫不犹豫地把爸爸和妈妈(尤其是可怜的后妈)描写成坏人，但是都会把奶奶描写成好人。奶奶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名声？

在孩子的眼里，奶奶几乎是最好的厨师、最耐心的倾听者和最慷慨的保姆。奶奶可能更放松，因为她没有爸爸妈妈的那些家庭杂务：给婴儿换洗尿布，工作一整天后还要给全家做晚饭，检查孩子的家庭作业，督促孩子去练球或者去看牙医……另外，由于奶奶们活得比我们都长，经历的事情比我们都多，她们一般会更聪明，是不是？

奶奶在许多作家的心里占据着特殊的位置。

几乎所有的奶奶都喜欢讲故事，讲她们小时候的故事，讲家里人的故事，讲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

有一天，我们正在做果馅酥饼。先切碎苹果，然后加入一点坚果和葡萄，搅拌在一起。

“你想过没有，”奶奶对我说，“什么是饿？”

“我经常会饿。”我回答道，“现在我就饿了。我可以吃掉剩下这一点苹果吗？”

奶奶笑了起来。“这不是饿。这是馋嘴。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明白饥饿到底意味着什么了。有一个人叫巴维斯，是一个商人，非常富有的商人。他生活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以色列所罗门国王的时代。”

“他住在哪里？”

“住在耶路撒冷。巴维斯非常吝啬，一毛不拔。他甚至没有结婚，因为他不想因为老婆和孩子付出额外的开支。全城的人都会谈论他的小气，他就这样出了名。人们说‘像巴维斯一样吝啬’，有时也说‘像巴维斯一样罪恶’。有一年发生了大饥荒，地里颗粒无收，粮食非常不够吃，穷人开始忍饥挨饿。有善良的富人打开自己的粮仓，把粮食分给饥饿的穷人。但是巴维斯不会这样做，绝对不会。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

“干了什么？”

“他在粮仓的门上顶了一块大木头，不让人进来。他减少了佣人的食物，把粮食高价卖给那些投机倒把的人。这样，别人在忍饥挨饿，他却变得更富有了。人们纷纷议论着他的所作所为，最后，这些事传到了所罗门国王的耳朵里。国王得知巴维斯的种种劣迹后，决定好好地教训他一下，让他永远忘不了。”

“国王做些什么？”

“国王派宫廷的内务大臣带着请帖去巴维斯家，告诉他第二天晚上国王要与他共进晚餐。你可以想象，巴维斯会多么激动、多么兴奋、多么受宠若惊。他心想，‘所罗门国王终于意识到我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了。多么富有！多么强大！’他马上叫来佣人们，让他们去洗衣服，整理珠宝，为第二天的晚宴做好准备。

“第二天早上，巴维斯醒来之后决定一整天不吃东西。所罗门国王的晚宴肯定丰盛到他做梦都想不到，如果不充分地享用，会多少有些遗憾。”

“六点钟到了，巴维斯就要去所罗门国王的宫殿了。太阳刚刚落山，在夕阳的余晖下，宫殿的墙壁染上了一层珠红色。佣人们用轿子抬着巴维斯穿过大街，这样他的袍子边就不会沾上尘土。街道两边尽是破衣烂衫东倒西歪的饥饿的人，孩子都饿得没有力气去玩耍，女人们眼窝深陷，眼睛哭得红红的。巴维斯视而不见。他的眼睛盯着所罗门国王宫殿闪光的墙壁，心里想着等待他的盛宴。其实，他也很饿了，因为他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就什么都没吃。”

“进了宫殿，国王的仆人已经在等候了。仆人把巴维斯带到宫廷内务大臣那里。宫廷内务大臣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这里到处都是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珍宝。”

“‘喂，巴维斯，’宫廷内务大臣说，‘过来，欢迎你的到来！让我先给你介绍一下作为宫廷客人必须遵守的规矩。这一点，我想你可以理解，宫廷里有很多非常严格的礼仪和必须遵守的规矩。’”

“‘当然，当然。’巴维斯，急切地点头，‘我完全理解。’”

“‘那很好。’宫廷内务大臣说，‘首先，任何时候你都绝对不许提任何要求——不能向国王，不能向他的仆人，也不能向任何人提任何要求。同意吗？’”

“‘同意，’巴维斯说，‘我能有什么要求需要提？’巴维斯得意地暗自发笑。”

“‘第二条，’宫廷内务大臣接着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绝对不能提问或者抱怨。’”

“‘提问？’巴维斯说，‘抱怨？我抱怨？绝对不会，一万年也不会！’”

“‘最后一条，’宫廷内务大臣说，‘当国王问你喜不喜欢晚餐时，你必须尽可能地赞美。明白了吗？’”

“‘这将是我的荣幸。’巴维斯微笑地说，‘荣幸之至。’”

“‘谢谢。’宫廷大臣说，‘我还有必要提醒你，如果你没有遵守这些规矩的话，国王发起脾气来是非常可怕的。现在，晚宴还在准备着，一小时后才能好，你是这次盛宴唯一邀请的客人。如果你听明白了，就请在这里等着，直到国王准备进餐时。’”

“巴维斯被带到一个小房间里，从这里能看到庭院。现在，他觉得快饿晕了，而更糟糕的是，这个小屋子里没有通向庭院的门，而宫廷厨房就在庭院的对面。从厨房里飘出了世界上最勾魂的香味，弥漫在傍晚的空气中，直接飘到巴维斯等待的小屋里。香味折磨着他，犹如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恶魔般撕扯着他。”

“什么样的香味？”我问奶奶。

“所有你能想到的香味：面包烤到金黄时的香味，油煎洋葱味，肉桂味，芬芳油中的烤肉味，石罐中捣碎的辣椒味，水中浸泡的玫瑰瓣的芬香，刚刚结晶的焦糖的甜香……那天晚上空气里飘着厨房里可能散发出来的所有香味。我心里几乎有一点为巴维斯感到遗憾了，但是巴维斯只是稍稍为自己感到遗憾。他安慰自己，再等一会儿，很快他就能独自和伟大的国王进餐了。能和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交谈，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终于，那个时刻到来了。巴维斯被带到所罗门国王招待他的房间，国王躺在镶嵌着银丝的丝绸垫子上。”

“‘坐吧，巴维斯。’所罗门国王说，‘我们开始用餐吧。’巴维斯坐了下来，一个仆人端来一只汤碗，里面盛着像金子一样的汤，放在所罗门国王面前。接着，另一个仆人也端来一碗汤，放在巴维斯面前。但是在商人拿起汤勺之前，第三个仆人把汤端走了。于是可怜的商人把汤勺举在半空中，他刚要说什么，突然想起他对内务大臣的承诺。于是，他只好微笑地看着国王，而此时饥饿的魔鬼开始在他的胃里翻腾，让他痛苦，恶心，头晕眼花。同时，他还得听着所罗门国王每喝一口汤时嘴里发出的声音。”

“汤之后，是用葡萄叶烘烤的整条鱼，下面铺着一层米饭；然后是烤肉，再往后是滴着蜂蜜、布满了干果的蛋糕，还有甘甜多汁的滑嫩的水果。而每道菜上来，都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巴维斯连碰都没来得及碰到，菜就被人端走了。巴维斯彻底懵了。”

“‘你喜欢这些菜吗？’所罗门国王问道。”

“巴维斯记着自己的承诺，于是回答道：‘这是我从来没有吃过的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同时，他想，‘不用再等很长时间了，折磨马上就会结束了。我很快就要离开王宫，回家吃我自己的饭。虽说比不上国王的美味佳肴，但毕竟能填饱肚子。再坚持一会儿，一小会儿，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但是，巴维斯没有想到所罗门国王会说：‘留下来听听音乐吧。’巴维斯只得留下来，统治者的话就是法律。当演奏者离开后，巴维斯站起身刚要走，所罗门国王又说：‘天太晚了，你不方便回家了，留在这里过夜吧。仆人会带你去卧室。’”

“这一夜，巴维斯根本睡不着。饥饿折磨着他，就像一只大老鼠在他的胃里来回乱窜，折磨他的还不仅仅是饥饿。”

“‘为什么国王会这样对待我？’他想，‘他故意拿走我面前的所有食物。他肯定是在惩罚我。他肯定要告诉我什么，让我领悟到什么。难道是让我体会到真正饥饿的滋味？这大概是所罗门国王的意图。’”“第二天早上，巴维斯回到家后，打开了粮仓的大门，把粮食分给了穷人。他再也不只为了自己赚钱，囤积粮食了。好了，现在你可以吃这块苹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