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风云内外的别样风景

　　何方中

　　为政格言中，有著名的“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之喻。而衣冠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政要，本身亦足以为重要镜鉴。

　　 虽然已经过去7年，但奥巴马赢得总统选举后《纽约时报》发表的评论——他身后那支阵容庞大的个人形象顾问团队，让人很难分辨这到底是一场政治选举，还是一次时装周——仍然让很多人记忆犹新。

　　 而两年前以“第一夫人”身份首次外访的彭丽媛，无论是诸多主流杂志的封面定格，还是在微博引发近乎刷屏的“满堂彩”，焦点也均集中于其对着装的驾驭。

　　 时逢两会，着装也在短短几年间的舆论中大坐过山车，令人感慨良多。曾几何时，公众像开启雷达般积极搜寻名人明星委员傍身的奢侈品、评点女代表女记者行头，再经由媒体饶有兴味的放大，成为严肃时事报道中最活色生香的佐料。而今，代表也好，舆论也好，鲜有人再挑战“沉稳不出错、低调不出挑”的十字诀，但无论如何，两会作为“中国式红毯”的聚焦作用没变，衣着形象脱离了名牌效应、奢侈符号的设定，则更是精神面貌最恰如其分的体现。

　　 这面镜子，或折射为政者的价值观，或见微知著代言其问政风格，多数情况下它还会让创意产业直面美好契机，有时也免不了映出权力角逐的若干秘密……

　　“戴着镣铐跳舞”造就的风光

　　 在大众心目中，着装最吸引眼球也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往往是以礼仪性质存在的政要，如王室成员、第一夫人。以自身风格恰如其分地展现一国软实力，是这个群体最引人瞩目的职责所在。

　　 其中最突出也招致最多议论的非英国王室莫属，法国时尚界泰斗热纳维耶芙·安东丽·德阿里奥夫人就曾对英国女王的着装有过褒贬参半的评价：她的珠宝是出类拔萃的，发型也很自然、很适宜，肤色则是典型的英国好皮肤——有光泽、无瑕疵。然而，她的衣着也有很多弱点：饰边过多的帽子、过多的白色鞋子，而她必须戴上的绶带一点儿没有让她华丽的晚礼服显得更好看。

　　 在永远的时装偶像戴妃逝去多年后，若问当今英国王室最善着装者为谁？像凯特王妃这样被寄予厚望的新世代，毕竟资历尚浅还无法问鼎。但如果答案是查尔斯王储，恐怕很多人会大跌眼镜：且不说其盛年时风头为戴妃所盖，近年来大众耳熟能详的英伦衣架子型男，左右不过是贝克汉姆或几任007演员。然而荣膺《GQ》《Esquire》等看板级男性杂志“最佳着装男士”头名的，却是这位在一般人看来有些过于老气的王储，他获得的评语是：“服装总是考究得令人难以置信”。

　　 众所周知，王室成员必须遵守一些不近人情的准则，因此，当查尔斯数十年来三件套、双排扣的路线被潮人抱怨为古板乏味时，后者也不得不佩服，他永远不会没叠好胸前的手绢就出现在公众面前。在这个潮流瞬息万变的时代，还有多少人会关心会议、宴会、婚礼上穿着的套装有哪些细微区别？面料是条纹、格子还是素色又分别诉说着什么含义？过去威严、庄重、崇高的事物和那些一丝不苟的讲究，如今却变成傲慢、不革新、自绝于时代的代名词。

　　 当巨型奢侈品集团的冲击、成衣业的竞争、外国观光客的涌入接踵而至，顶级定制男装圣地萨维尔街（Savile Row）在今时今日的窘境，正是传统英国绅士范儿走向没落的一个缩影。当众多绅士淑女穿上传统套装上街抗议，高呼“给三件套一个机会”时，查尔斯的不变和坚持，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时装周上灰黑色法兰绒等传统面料的回归，以及正统西服和军装式外套的复兴。只要英国面料、设计、制造仍感觉有慰藉和尊严在，对手工艺和匠人精神的尊重仍在延续，谁能否认“王储效应”的难能可贵之处？

　　 至于掌握行政、外交实权的政府要员，着装可发挥的余地不是变大而是进一步缩小了：对外需要不过不失地代表国家，对内则需体现清廉操守与勤勉作风，若不想为担心出什么漏子而分神，最好的处理方式莫过于尽可能谨慎。

　　 然而，中正平和的大局观并不意味着将细节一概抹杀。相较于礼仪性元首追求皆大欢喜的观感，这个群体却可通过衣饰，在特定“微环境”下营造特殊“微气候”，堪称于无声处听惊雷的高段位秘密武器。

　　 数年前，纽约艺术与设计博物馆曾举办过一场胸针主题展览，作为展品的200多枚胸针却并非是哪一位名媛、明星或女主播所有。这些胸针的主人后来更出版了一本名为《读我的胸针》的著作，大谈方寸小物是如何助自己一臂之力呼风唤雨的——其人便是美国前国务卿奥尔布赖特。1994年她初涉政坛便开始钟爱胸针，待出任克林顿政府国务卿后，胸针收藏更是极大丰富，在千枚以上。

　　 她高度肯定胸针作为“外交语言”的魔力：与韩国总统金大中会面时，她佩戴太阳胸针以呼应金大中的“阳光政策”；同曼德拉交谈时，她的斑马胸针既非洲气息十足，又饱含“黑白和谐”深意。海湾战争后，伊拉克媒体抨击她为“绝无仅有的蛇”，而奥尔布赖特在会见伊拉克官员时干脆戴上蛇形胸针反戈一击：切记，美国这条蛇你踩不得、惹不起！为促成中美经贸洽谈成功，她选择了一枚中国龙形状的胸针，连材质也富有特色，为陶瓷烧制。

　　 在历数“胸针外交”的从容与无惧、欢欣与愤懑后，她做起温情脉脉的感性篇章：“我喜欢它的一个原因是，既养眼，又不会掏空你的腰包”，她说这些胸针多数并不昂贵，有的购自二手市集，有的来自朋友馈赠，有些甚至是女儿的手作。“现代女性应该在打扮上大胆试验，尝试不同的想法。以我5英尺2英寸的身高，我一直都以为小型胸针最合适，但不久后我便开始购买更大、更醒目，有时甚至是稀奇古怪的类型，且发现大胆而非娴静的打扮才是我的Style。”

　　 至此，她话锋再度一转，又回归到强势得有些令人生畏的风格：“鉴于我的胸针变得越来越富有表现力，并引来了越来越多的议论，我认为很有必要对外表与身份认同之间的关系进行一番深入思考。把‘衣服成就女人’那句老话改一改，胸针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成就一个女人，或者就此而言，成就一个男人？毕竟，胸针的展示从未局限于某一性别。”

　　 对于这个不适合头顶偶像派光环的群体，善于心思就是一种特殊的魅力。从这个意义上说，曾荫权的“煲呔”（领结）是如此，默克尔的“色卡”更如是：所谓“色卡”即默克尔对着装颜色的运用十分大胆，据统计竟有90种之多，拼在一起就是一张色卡。批评这位德国铁娘子风格乏善可陈的人们，又是否留意到她在用色上下的一番功夫呢？

　　质的跃升：从风格到效应

　　 有评论说：捧红本土设计品牌，是政要无论规划自身形象还是履行公务职责的题中应有之义。此话入情入理，但笔者以为，以政要的影响力，带热对象绝不应仅限于若干品牌。对本土创意产业的敏感、对产业链上各环节资源的整合与善用，应当贯穿于政要着装从“选择”到“呈现”的全过程中。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并非标准美人的米歇尔·奥巴马能够收获好评如潮。其备受赞誉的不是一己风格，而是令服装业界汲取到更多正能量、更多人群亦可轻松效仿的“第一夫人效应”。在奥巴马“CHANGE”口号与时尚界劲吹环保之风、可持续理念之间，她身体力行让二者无缝对接：重要场合着装不再是贵价大牌的专利，即便有时确需穿着高级服饰，也总能得心应手混搭平民品牌，分外契合不景气大背景下公众珍视节制的心理期待。她一直不遗余力带挈Jason Wu等在美少数族裔创立的品牌，如神来之笔，为当届政府的政治正确度添上重彩。而她本人驾驭服饰时展现出的不费力、不做作姿态，不单令女性群体深受鼓舞，也正是求新求变时代精神的精准阐释。

　　 在媒体不断的相提并论下，米歇尔的成功让人强烈追忆起始自杰奎琳·肯尼迪的“最佳着装传统”：作为美国第一夫人，她并不总是在巴黎置装，但着装风格深得巴黎高级女装精髓，从未在优雅方面有过差池；她的穿着总是年轻、随意，衣服样式与她的官方身份、与现代生活方式，以及与其个人性格都配合得完美无缺；她通过穿衣为官方活动添上更为迷人的个人色彩——这一切，都印证了将政要着装影响力局限于品牌利好，是过于狭隘和短视的观点。

　　 最后，也是最值得一份非时尚类媒体关注的是，当政要着装成为热门话题，文化创意产业一种全新趋势也随即催生：严肃的政经报道不再拒绝、且竞相与时尚话题联姻。

　　 各扫门前雪的时代已过去，如今，谁再以为时尚话题只能为政经新闻镶边，只能说明缺乏必要的眼界。说所有的媒体都卷入时尚并非言过其实，且这已被认定为大势所趋、而非来去匆匆的潮流：时装周的头排客包括了《时代》周刊记者，《华尔街日报》和《金融时报》推出时尚专刊，《经济学人》则出版了一份名为《Intelligent Life》的新杂志。

　　 蓝海并不意味着一切，奋不顾身投入其中的政经杂志，对时尚话题也不乏“怎么做怎么不对”的困惑，反而凸显了未做好准备的最弱一面。这些传统观念中一副严肃扑克面孔，充满男性、知性气质的媒体，开始在新领域教诲读者的同时，也正在完成一次意义深远的自我教育。

　　 事实上，政经类媒体和时尚类杂志最大的区别，应是对相同信息不同的消化方式，并由此产出独到的编辑观点，站在迥异的角度，看到更深远的改变。羡慕时尚类杂志在此类话题操作上的轻车熟路？美轮美奂的照片、流光溢彩的Party，却始终以传递信息而非表达观点为主，且难以跳出广告商hard sell的桎梏。政经类媒体则完全不同，无须大片耀眼、版式花哨，一篇篇中规中矩的文章却能揭示现象背后深刻而不为人知的“所以然”。